2013年7月6日 星期六

【文訊30】映像心語──王信

翻開《蘭嶼‧再見》,強烈的黑白影像一映入眼簾,眼眶立即充滿了淚水。
我不太曉得該怎麼形容那樣的感動與激動,
只覺得到底怎麼會這麼晚才得知這一本攝影集?
原來在這麼早以前,王信老師就拍出了前年我們在蘭嶼島上想看見卻未見的蘭嶼。

在那通電話裡,
忍不住開口告訴王信老師我從照片中得到的震撼與感動,
說的比我該訪問的問題還要多;
按下通話結束鍵之前,
年過七十的王信老師中氣十足地跟我說:「有緣再見!有天一定會見面的。」

有天一定會見面的。
這是我學不來的爽朗與豪氣,
心中的感佩又多添了幾分。


〈映像心語──王信〉

  28歲才真正拿起相機,嬌小個子、以及身為女子的身分,怎麼看都不太「符合」攝影家的條件;但王信正是,還是台灣第一位系列性的女性報導攝影工作者,以充滿人道關懷的敏銳鏡頭,創作出無數精彩絕倫、發人深省的作品。

  深受攝影大師尤金‧史密斯以報導攝影改革社會精神的影響,於王信而言,映像即是一種語言;相機不只是她記錄所見的工具,更是她表現思想的媒介。因於霧社教導原民孩子而受啟發,計畫記錄山地九大族生活的王信,在1973年拍下「訪霧社」後,接連兩年的夏天跑遍了蘭嶼的大小角落,拍下震懾人心、也是最完整的「蘭嶼‧再見」系列作。

  為何是「蘭嶼‧再見」而非「再見‧蘭嶼」?林文月是這樣解讀:如果抱持著觀光的好奇心去探訪蘭嶼,在新鮮與驚奇中踏上歸途,也許會不經意說上一句「再見‧蘭嶼」,但終將在繁忙的生活中將之淡忘。「蘭嶼‧再見」,王信的確是在告別,然而那樣的告別懷抱著劇烈的疼痛與無可奈何,遭漢人文化與物質強勢入侵的蘭嶼,逐漸佚散的傳統與生活,過往原始的美麗與質樸,一去不返。她的告別不是遺忘,而在於傳遞、以及警惕。

  王信的作品裡帶有極深的文化思索,1983年「蘭嶼‧再見」首度在台展出,會場門口王信寫下這麼一段話:「人類在不同的地理環境下,自然形成不同的文化模式及生活型態。以我們的文化模式及生活樣式去衡量別人,這是一種不公平而錯誤的比較法……我們不必去肯定誰比誰幸福,但我們必須懂得尊重並包容各種不同的文化模式及生活模式……」。這樣澄澈、寬宏的心靈,正是王信的攝影與眾不同、難以企及之處。

  而前往西藏拉薩,則帶給王信另一層的心靈體驗。患上高山症卻堅持完成旅途,興許是高山空氣的稀薄,讓她拍攝的西藏作品都帶著一層飄渺的空靈,王信稱之為「另一種存在」。短短四天參加法王坐床慶典,王信看到了藏人對宗教的狂熱和虔誠,目睹了活佛在西藏的權威性,以及中共予之的壓迫,讓她深深體悟到「世界本無疆界,是人自設限」。人僅是一種存在現象,土地只是人存在的地方,無人能真正佔有。

  甚少辦展的王信,是因她從不為秀自己。從「訪霧社」、「蘭嶼‧再見」、「印度、尼泊爾」到「澎湖風土記」,皆因她「有話想說」;看不得不平、見不得樂園失落,她用一張又一張的影像蘊含的巨大力量,代替她嬌小的肉身,一一去點醒、去警示、去拒絕一切不合理的霸權。

  這是王信,不畏懼孤獨、堅持人性尊嚴的王信。

〈另一種存在1〉,取自文訊三十周年拍賣會官網。
〈另一種存在2〉,取自文訊三十周年拍賣會官網。

載於《文訊雜誌》333期,2013.07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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