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6日 星期三

【文訊30】人緣好的黃天才與他的書畫收藏



當天公拿出為新書《張大千的後半生》寫的序想念給我聽時,
我說不用不用,我用看的就好,我看書速度很快。
天公笑著對我說,這樣好,他喜歡我這樣有自信;
因為一開始的我是相當緊張的。
最後還教了我「採訪就是要會臨時抱佛腳!」

那天是在菲特颱風的侵擾下前去拜訪天公,
打我進門到離去的幾個小時裡,
天公與文華奶奶就時不時地詢問我吃過午飯沒?餓不餓?想不想喝水?
甚至,還擔心我坐了那麼久怎麼都不會想去上廁所?
臨去前看雨還下著,也叨念著問我要不要再坐會兒再回去。

像天公如此德高望重的資深媒體前輩,
對我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冒冒失失的小毛孩卻如此親切,
十足讓我見識到一代新聞人的風範。
而文華奶奶拉著我的手細訴她年輕時怎麼與天公「私奔」的俏皮模樣,
也令我記憶猶新。

也許還有點難想像十年後的我會是什麼樣,
但我非常希望當自己老去以後,
也能成為像天公和文華奶奶這樣對晚輩如此親切可愛的老人家。

而聽天公講張大千的往事是多麼精彩,
敘述的段落因故未刊出,
便在文末一併貼出來了。

〈人緣好的黃天才與他的書畫收藏〉


 人稱「天公」,今年高齡90歲的黃天才,在抗日戰爭中完成學業、韓戰中飄洋過海來到台灣,而後赴前線擔任首批美軍聘雇的台灣翻譯官審訊中共戰俘;又在意料之外成為駐日特派員,在異鄉一待24年。這位歷任《經濟快報》、《民族晚報》、《聯合報》、《中央日報》及中央通訊社的新聞老兵,一生中所經歷的「大江大海」,從《我在38度線上的回憶》(印刻出版)與《中日外交的人與事──黃天才東京採訪實錄》(聯經出版)兩本回憶錄中,足以讓人體悟到其中的傳奇了。

 數十年的記者生涯,天公記錄下許多精彩的新聞事件,與棋王林海峰四、五十年的深厚情誼,至今仍令人津津樂道;天公更為林海峰的傳奇事蹟寫下《林海峰圍棋之路:從叛逆少年到名人本因坊》(聯經出版)一書,聯合報也於2007年的「名人對談」系列對兩人進行專題報導。

 除了記者與作家的身份外,天公亦是一名喜好書畫的收藏家,還是兩岸為數不多的「扇畫」收藏名家之一;近四十年來收藏了兩百多把大大小小的折扇,不管是齊白石、張大千、溥儒、徐悲鴻、于右任、胡適等人的作品,都在珍藏之列。這些難得的作品全數於2005年交由北京城軒拍賣公司完成拍賣。

與「畫馬將軍」葉醉白之交

 
 天公人緣好、人脈廣,為數眾多的書畫收藏多數由友人相贈;得知文訊為文藝資料中心籌募款項,特地捐出手中留存的紀念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三幅「天馬圖」了。
 
 在天公家中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幅小巧的雙馬畫,代表的是天公屬馬的妻子與女兒;這幅畫正是以畫馬聞名的「畫馬將軍」、「天馬大師」葉醉白所相贈。談及兩人數十年的交情,天公認為,守過金門、與日軍打過仗的葉醉白,在職業軍人威嚴的外表下,骨子裡其實是個生性浪漫的藝術家。

 愛馬而至畫馬的葉醉白,以潑墨揮灑而成的墨馬,既有馬的靈秀,更有馬的雄昂,不同於西畫的解剖或透視技巧,融入了中國哲思的幻化。張大千更盛讚其為「曹韓而後未見此奇勝」,所以人們也將葉醉白的馬圖稱為「天馬」,他也為自個兒的畫執筆了六萬多字的《天馬論》。

 葉醉白享譽國際的天馬圖,更深深吸引了日本企業家藤野一茂,與葉醉白情同父子的藤野更耗費巨資,在日本秋田修築了天馬美術館,收藏兩百多件書畫作品;葉醉白於1999年逝世後,他的骨灰也長眠於此。

 在天公捐贈的三幅天馬圖裡,最特別的就屬那幅在畫紙四周點綴著葉醉白在世界各地展覽的照片的畫作,在藝術之外,更增添了歷史的價值。除三幅馬圖外,還有一幅書法,也是葉醉白所相贈,「這是天馬似的書法。」寫的是天公在大陸廣西老家的「榕湖」,也是天公對父親深深的懷念。 
 

教王貞治寫書法給蔣總統

 
 從1961年到1985年間的駐日時光,不只是天公人生中的流金歲月,也使日本成為比大陸和台灣更像故鄉的故鄉;而在1960年代,正是以「稻草人式打擊法」聞名的旅日球星王貞治風靡日本職棒界之時。在一次次的採訪中,天公也與王貞治逐漸累積出好交情。

 1966年,26歲的王貞治頂著全壘打王的光環,與妻子小八重恭子的婚事備受日台兩地媒體的關注,婚後兩人以台灣作為蜜月地點。當時先總統  蔣公與夫人宋美齡女士正在日月潭度假,聽聞王貞治的喜訊便傳之召見;席間,宋美齡問起兩人的結婚日期,王貞治透過翻譯回答:「是十二月一日。」宋美齡聽聞笑言,她與蔣公在四十年前,也是同天結婚呢!語畢還開心地拉了人留下合影。

 天公說,蔣公夫婦的慈祥和藹,讓王貞治相當難忘,於是他往後總會在與妻子的結婚紀念日當天,向蔣公夫婦電賀。

 隔年恰逢蔣總統八十歲大壽,天公想起了蔣公夫婦與王貞治的難得緣份,遂向王貞治提議,不如寫幅字登在報紙上向蔣總統賀壽。王貞治想著好是好,但不會寫中文的他想到,日文裡雖有漢字,仍是和中文寫法大大的不同啊!怎麼辦呢?最後由天公寫下「壽比南山」四字讓王貞治臨摹,登了報,這份原稿也就成了天公的收藏。
 

與匡仲英、陶壽伯、黃光男等人之交

 
 除了葉醉白的畫、王貞治的字,天公還捐出好幾幅喜歡的字畫與古玩。好比張大千弟子匡仲英的那幅〈利市三倍〉,原先掛在家中,喜氣的紅柿搭配篆書,深受天公喜愛;但一想到文訊的困境,天公就也從牆上摘了下來。

 而同是張大千弟子,人稱「寒梅聖手」的陶壽伯,也在過去相贈三幅墨梅、一幅松柏給天公。1902年出生的陶壽伯,其實只比1899年出生的張大千小三歲,在1947年拜張大千為師之前,已是頗有名氣的書畫名家。

 陶壽伯不只字好、畫好,年少時也曾師事趙叔儒學篆刻,溥心畬就曾讚道:「見君畫梅,落紙如風,輒爽然若有所失,君工篆刻,然筆縱超逸,無金石刻畫之跡,是能兼之冬心二樹枝善者也。」天公最喜愛的一枚圖章,就是陶壽伯替他刻的。

 前北美館館長、史博館館長、行政院政務委員黃光男,也與天公是舊識,那幅〈瓜瓞綿綿安萬福〉,繽紛的色調也是天公挺上心的收藏。此外還有那只景泰藍麻姑獻壽的琺瑯瓷,是天公遊歷香港時的紀念品,當時花了十萬港幣買下,「這是實在的好東西呀,可惜家裡沒地方擺!」而啟根的〈鍾馗〉,也是家中擺滿鍾馗塑、畫像的天公的割愛。

【載於《文訊雜誌》337期,2013.11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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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來一大千與他的後半生

 
  「沒有人不仰慕張大千!」這一句話,或許就能解釋何謂「南張北溥」、何以陶壽伯願在45歲還拜師其門下、何來徐悲鴻的一句「五百年來一大千」。

 9歲就開始習畫、17歲被綁架又遭土匪逼當師爺、曾因未婚妻逝世落髮為僧再還俗、開創大風堂畫派,遠赴戈壁敦煌石窟、移居巴西建八德園、訪畢卡索、返台建摩耶精舍、有四個老婆……張大千一生的傳奇性,不須贅言。

 1949年張大千離開中國大陸後,多年來四處遊歷海外,每年必定造訪日本,天公便是在駐日後與張大千結識於東京,彼此經常結伴出遊、談古論今,相知日深。

 講起張大千,天公是滿肚子的故事。例如當年張大千赴敦煌臨摹壁畫,帶著家眷、還找來了五個喇嘛去幫忙,據說光是為了攜帶畫具、顏料、糧食等行囊,一共雇了83輛牛車去拉;兩年八個月毫無收入,就靠著賣畫支付所有的費用,這般的豪氣可真是世間少有。張大千也是「世上最富的窮人」,灑脫、浪漫,一遇到喜歡真跡,就算是砸下重金也要買下來珍藏;曾經入手卻又無端失落的「黃山谷伏波神祠詩卷」,便花上賣掉50幅展覽畫作的高價。

 還有一回,張大千前往日本橫濱,不管出現在哪裡,張大千身旁總是人群簇擁;那天張大千說了,隔天想去東京上野看荷花,但在場的記者們全默不作聲。天公想了想便開口,那不如就他陪著去吧!問了張大千想早上還是下午到上野?怎料張大千說:「清晨五點半!」天公一聽就苦了,即使如他就住在涉谷,要到上野也是需要舟車勞頓一番,而清晨五點半,一般人睡得正酣呢!

 隔天,天公依約到了地點,張大千與眾家眷老早到了,張大千問天公,知道為什麼要天沒亮就來賞荷花嗎?天公搖頭不知。原來張大千是為了趕在露水被朝陽曬乾之前賞荷,唯有在露水未乾之際,才能聞到荷花特有的清香。事後,天公被其他記者嘻笑了一頓,那些老記者們早早曉得這必是件苦差事,唯有年輕的天公不知情哪!
 
 1998年,天公寫了本《五百年來一大千》(羲之堂出版),記載的便是張大千六十餘年的藝術生涯,而在今年112日,新作《張大千的後半生》(羲之堂出版)即將出版。為什麼要寫《張大千的後半生》?天公說,張大千那黃金燦爛的前半生有多少人有類似經歷,卻少有人能像他有那般輝煌的後半生。一般人只著眼他的非凡名聲,有過無數評論、傳記,卻未著眼已功成名就的他,半百後仍持續奮鬥上幾十年,憑藉東方水墨在西方世界闖出名號。這樣難得的故事,不被世人知曉就太可惜了,這也是當了一輩子記者的天公,堅持要寫下的一頁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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